大婚取消了。
边关战事起,战报八百里加急送进皇城。
圣上下旨,让将军即刻赶往边关,不得有误。
沈府的下人来传话时,父亲和母亲都面有忧色地看向长姐。大概是怕她伤心难过吧。
可长姐脸色平静如常,没有半分波澜。
我猜,她并没有不高兴。
我莫名松了口气。
边关战事吃紧,战报不断。
前几日将军还大捷,过几日就遇伏失了两营兵马。
我没有门路,只能带着贴身婢女如雨四处打听。
如雨同长姐的一个婢女相熟,能探得三分军情。
敌军来势汹汹,沈将军率领一队轻骑,孤军深入偷袭敌方大本营。
奇袭成功了,敌军折损战将数十名,兵马粮草无数,大势已去。
然后是沈将军所率轻骑全军覆没的消息。
我手一颤,饱蘸墨汁的笔从指尖跌落,污了满篇遒美健秀的字。
抄了再多经文,也保不得他平安。
勉强赶去长姐的院里,还未进门就听见哭声。
母亲父亲都在安慰,一干兄弟姐妹也在,不少我一个。
我浑身无力,无论如何也提不起脚迈进去。
悲痛欲绝时,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涌上心头。
李家有匹名叫追风的马,膘肥体壮,黑毛在月色下似缎子般油亮发光。
我连夜收了包袱细软,天不亮就出了城。
追风疾驰在官道上,似一道黑色闪电。
将军常赞长姐骑术弓马娴熟。
他不知道,李常星七岁上马,十二岁策马射中五丈外的苹果。
我的骑射,在整个上京的公子小姐中都是出类拔萃。
奔驰十天十夜赶到边关,进城后我四处打听将军的情况,得知将军已被救回在总兵府养伤。
我牵着马来到总兵府拜访,亮出上京李家的腰牌。
在路上,我想过很多种情况。
也许将军仍下落不明,也许将军被敌军俘了去。
也许,将军已亡。
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。
院里没人在旁伺候,落叶铺了满地,光秃秃的苍凉一片。
将军裹着乱七八糟染血的细布,一双含情丹凤眼被布条蒙住,长发披散,颓丧而迷离。
意气风发名满上京的少年将军,和眼前的颓唐男人竟是同一人,我痛心不已。
下人进去通报,我站在院门口等待。
“沈将军,上京李家的小姐来寻你。”
将军先懵懵懂懂地转了一下头,似乎思维有些钝涩,努力理解下人的意思。
然后大惊,腾地站起来,接过下人递来的腰牌细细摩挲。
将军麻木的表情终于有了鲜活笑意,我也含泪而笑。
但走出两步,将军又跌跌撞撞地回身。
“不见,派人送她回去,不见她。”
他不顾一身的伤,一歪一扭地仓皇逃离。
我一急,径直跑去扶住他。
将军的手搭在我腕上,紧紧抓住颤抖不止。
我努力压抑情绪,想叫自己的声音平常些,还未出声,将军先开了口。
“常月?”
我嘴角的笑意僵住,感觉天塌地陷。
“路途遥远,边关动荡危险,你何苦来寻我……”
将军声音饱含苦涩,埋怨“常月”不该冒险。
他明明抓我抓得那么紧,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。
他明明很高兴“李常月”能来。
我喉头一紧,反扣住他的手。
那手很暖,却纵横交错了许多伤痕,我紧紧握住,唤他。
“庭山。”
该来的是李常月,不是李常星。
离家出走已是离经叛道,只要将军高兴,我不在乎多一条罪名。
- Aa Aa Aa
- A A A A A
0/20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