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刚嫁的丈夫死了。
没给婆母留下个孙子。
小叔年幼,二叔去从了军几年不归家。
婆母拍打着二叔的被褥,[这浑犊子莫不也是个天阉?]
直到二叔将和亲的郡主劫回了家。
我不解之际,二叔又将我抵在地窖里。
婆母盖上窖口,[锦儿!好样的!加油!]
1
我是苏家的二小姐苏锦,爹爹是登县三大布商之一的商贾,家财万贯。
他在世的时候,我还是一个丰衣足食的小姐,他去世后,在外人看来,我还是苏家二小姐,在内,我却成了粗使丫鬟。
人一旦没人宠着,就没有了矫情,什么粗活累活便都能干了。
大夫人说不好好干活就把我卖到青楼去,虽然我知道她不敢,她还要顾及苏家的颜面,不能丢了外面的生意。
可她还是没能放过我。
那一天,大夫人让我陪她去布庄扯布料,我心中纳闷,以往她出门从不带我。
到了地方我就明白了,门口有她提前买通好的算命先生,说我额起青黑,非要给我批阴阳断五行。
从那以后,登县的人便都知道了,苏家二小姐要许个穷苦人家才能破了命煞。
大夫人「好心」帮我张罗,在整个登县费尽心思地给我寻了一户人家。
姚家三个儿子,姚父已经病逝,我要嫁的是姚家大郎。
我还有半月才至及笄,大夫人却着急忙慌地将我赶去了姚家,我不知这合不合礼数,这哪像是嫁女儿,分明是卖女儿。
不,是送,是白送,她连聘礼都没要,她看不上姚家给的那点东西。
进了姚家门我才知道,姚母为了给大郎留个后,到处给他寻亲事,外人只知他自小体弱,却不知他已病入膏肓,命不久矣。
所以在外人眼里,大夫人全是为我好,实则是让我以后守寡。
姚母看我生得着实好看,一边为大郎感到高兴,一边又觉得惋惜。
其实她生的儿子也不差,姚家大郎名姚望,身材颀长,五官端正,只是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,好像风一吹便能把他吹倒了。
小儿子姚乐,虽然还是个五岁孩童,但生得浓眉大眼,很是精神。
姚家二郎我还没有见过,说是父亲去世后他就在外谋营生。
虽然姚家不富裕,但还不到囊萤照书的地步,姚望虽然病魔缠身,却每日坚持挑灯夜读。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煎汤药,给他喂服,他每每乏累时,我便搀着他上榻休息。
姚母本以为我这身架应是大小姐的做派,不承想,什么粗活重活我都干的利索,姚母欢喜的不行,我心中暗戳,这还不是托了大夫人的福。
2
登县虽小,却是紧挨京都,这里的人勤耕不辍,民风还算淳朴,但清净世界总有浊人。
我在门前清扫,就见两个妇人驻足言论我。
「真是有小姐身,没有小姐命。」
「还不是和咱们一般,都是伺候清苦家的男人。」
另一个妇人虚扶腰身,扭捏了两下——
「你看她扫个地,那小腰扭的,做给谁看啊,真是一脸精媚样。」
我全当她们既没小姐身也没小姐命的嫉妒我,但还是气得我头疼。
挥起扫帚朝着她们掀起了一层浊尘,看着她们灰头土脸地摆着手臂,我扑哧一声笑了。
两个妇人挽起袖子刚要骂我,就见一个高大鹤立的身影站在她们面前。
一双耀眼黑眸肃然时若寒星,望得那两个妇人心生畏惧,留下一句「与你嫂嫂开玩笑的」便跑了。
是姚家二郎姚安回来了,他与大郎模样有几分相似,但比起大郎要冷峻的多。
也难怪人家怕他,听姚母说,少时姚安一次巧见,欺辱者将姚望骑在胯下,姚望无力反抗羞辱难当,他便将那人打了个残废。
姚家也是在那时赔光了家底,虽然姚安得了个恶名,却护得姚望日后的安生。
姚安拿过扫帚就往院里走,对上他眼眸时,我的笑容戛然而止,我心里有些怵他,跟在他身后怯懦地进了家门。
我在院里听到他进了屋就开始埋怨姚母,不应该替大哥张罗这门婚事。
姚母抽泣不止,一直辩说着是想给大郎留个后。
我及笄那日,姚母让我与姚望成了婚,他那时已经无法站立,是姚安替他与我拜了堂。姚安面上不悲不喜,深邃的眸子让人不敢直视。
晚上,不似别人的新婚之夜,姚望与我隔榻而眠。
「锦儿,我时日已不多,我拗不过母亲,但也不能害了你。待我死后,姚安会放你自由,母亲惧我二弟,不会过多为难你,只是……连累你以后难做人了。」
他说完便喘的厉害,我起身帮他捋着枯瘦的脊背,若不是惹上了病,想他应该是个爽朗清举之人,他惜我,我敬他,如今只剩叹兮!
半夜,姚乐趁着婆母熟睡,偷着跑到我床头,笑嘻嘻地说,「嫂嫂,母亲说大哥今日可与你同睡,我也想同嫂嫂一块睡。」
我捏了捏这个五岁孩童一脸的奶膘,欣然答应。
第二天,我早早起来,招呼两个小叔吃着饭,就听大郎与婆母辩解——
「母亲,不怪锦儿,只怨我这个身子行不得那事了!」
「如何行不得,你爹那时与你情况一般,还给我留下了小乐。你身上无力,便让她主动些,总能成事。」
我在门口端着苦涩的汤药,羞红了脸,进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又听身后饭桌上姚乐吧嗒吧嗒嘴——
「二哥,昨晚我和嫂嫂一起睡,嫂嫂身上又软又香,你若不信,晚上……」
没等他说完,就见一个高大身影从我身后闪过,提溜起姚乐到了院子里,「啪啪」几下,姚乐哭得那个委屈。
连着两日,婆婆时不时地把我与大郎锁在屋里。第三日,是婚后回门的日子,婆母说,总归不能坏了礼数,该走的形意不能少。
置办了不俗的回门礼,婆母让二叔代大郎与我同去,嘱咐我俩——
「礼数要到,话也要说得熨帖,不能让娘家大夫人轻看了锦儿。」
我心里暖意升腾,却心疼回门礼花的这些银子,因为大夫人的良心不是花些银子就能换来的。
到了娘家,大夫人果真没有露面,只打发了管家前来。说她身子不适,也不便留我们用午饭了。
二叔肃来冷峻的脸又镀上了一层冰,他轻撇了管家一眼,同我说了一个字——
「走」
刚踏出了垂花门,我那同父异母的姐姐苏柔冒了出来,带着笑意唤住了我,「妹妹来了,怎能不一起用饭就要走。」
她是同我说话,眼睛却一直盯着二叔看。
我们留下用了午饭,因为我还想给爹爹上炷香。
饭桌上我这个姐姐表现得柔弱惹人怜,我轻轻抚了抚身体,之前被她和大夫人折磨的伤痕,现在已经看不出了。
她献的殷勤二叔不受也不拒,深幽的眼眸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。
饭后,苏柔将我叫至一旁,言辞刻毒地辱我清白,说些我守着苏家三兄弟一定逍遥快活诸如此类的话,我不答不辩,只淡淡回了句,「我该去给父亲上炷香了。」
我给爹爹上了香,告诉他姚家是真心待我,我现在过得安好,让他放心。
3
姚望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,半月后的一天精神突然好转,许是回光返照吧,他说了许多话,多是些宽慰人的话。
他吊着最后一口气,写好了放妻书便撒手人寰。
淅淅沥沥地雨落下来,不紧也不慢,不疏也不密,滴滴零零,抽丝似的,人的悲绪可就细细地长了。
姚母哭得肝肠寸断,一夜之间竟白了头,身体像是离了魂,竟也病倒了。
料理完大郎的后事,二叔把放妻书交到我手上,什么话也没说。他知道如今的苏家如何对我,回去似乎日子也不会好过。
我接过放妻书叠好放进了匣子里,转身进了灶房,像往常一样忙着做饭。
姚乐突然仰着胖嘟嘟的脸,眉头也拧出了形状,揪着我的作裙左右摇晃,眼泪都要下来了——
「嫂嫂是要走了吗?我以后少惹嫂嫂生气行吗?」
我揪了块窝窝塞到他嘴里——
「嫂嫂走了,姚乐可是要每天吃你二哥做的饭了!」
他鼓囊着腮帮,摇头甩下了两行泪——
「我不要,二哥做的饭像猪食。」
「那嫂嫂便不走了,我可舍不得咱家姚乐吃猪食。」
姚乐抹了把眼泪,高兴了,跑过去抱着二叔的腿——
「二哥,嫂嫂不走了,嫂嫂不走了!」
二叔抿唇,眼里像是蒙了一层雾气,望得我心颤。
大夫说婆母是一时伤心过度,只能慢慢调养,多说些舒坦的事,宽慰宽慰她总是好的。
院子里被我整齐地栽种了蔬菜瓜果,婆婆望着满院子里日见新绿,心情也平复了不少。
「嫂嫂,我同你商量个事。」
二叔倚立在门框,眉目硬挺。他这是头一次唤我嫂嫂,我比他小着一岁,一时还不适应,不由得羞红了脸,心中怨自己这个不争气。
我放下手中的小锄头,起身抚了抚衣角,「二叔若有事,与我言语一声便是。」
他立了立身,正式地朝我施了一礼。
我慌得不行,一时无措,脸上更红了。
「我想去边关从军,这个家要劳烦嫂嫂操持了。」
边关!我眉头一皱,眼下那里战事吃紧,粮草不济,环境又恶劣,是个被刀架在脖子上人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。
如今大郎不在了,我琢磨着许是二叔怕别人说些闲话。
「二叔若想离家谋营生,也不必跑去那么远的地方,听说那地方凶险得很。母亲身体刚有好转,二叔要不再寻个近处的?」
我巴巴地望着他,他似乎是铁了心——
「那便先诓着母亲,就说我在近处做营生。」
他没再多言语,简单收拾了下行囊,留下了所有的银子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二十五两银子就这么交到了我手上,这可是够我们老弱妇孺三四年的花销,他这是做了几年不归家的打算!
我将这些银子小心收好,想着能不动便不动,二叔在外打拼几年,回来也要娶妻生子,到时候这些钱总归要用得到的。
二叔走后,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,心慌得很,做什么都像是没了着落,仿佛没了个给兜底的人。
饶是被这种感觉吓了一跳,努力让自己冷静,不就是照顾好小,伺候好老嘛,就这么简单的事,我还矫情什么。
这心刚定下来,娘家大夫人突然登了门,这是来探望我这个刚失了夫婿的苏家女儿来了,用帕子粘了粘鼻骨两侧,虚扶了一把腰身,就嘤嘤地哭了起来。
「我们锦儿命苦啊,小小年纪就没了亲爹亲娘,为了保她安生,我依照那算命的话为她寻了个人家,不承想这女婿也没了!」
姚乐许是天生看不惯她,推打着就让她赶紧走。
「这家人真是没教养!」
大夫人点戳几下姚乐的额头,戏演完了,轻哼了一声便走了。
我心突突跳得厉害,想那日回门,有二叔在,心中总是波澜不惊的,如今倒是这般没有出息。
婆母刚转好的身体,在大夫人哭丧般的刺激下,又倒下了。
外人都在传,我克双亲克相公,怕是再没人敢要我了,大夫人的目的也真正的达到了。
我也无暇去在意这些,想着姚乐也到了该念书的年纪,我平日里虽教他识点字,总归不是长久之计,官学自是去不了,打听了个私塾,领着他去见见先生。
还好一切顺利,先生是个好先生,虽然一年四两银子,但还是咬了咬牙交上了,那是我从娘家出来身上仅剩的银子了。
姚乐也开心得很——
「嫂嫂,我要好好读书,长大了给嫂嫂置办个三进院子,让嫂嫂享大福!」
鲜柳巷属王员外家最富裕,住的是三进庭院,姚乐觉得那应该是世上最好的房子了。
「好好,那嫂嫂一定等着。」
4
回到家,去看了一眼婆母,告诉他姚乐可以上私塾了,我便赶紧挽起袖子准备去收拾午饭。
婆母有气无力地与我说道,「锦儿,我刚才听你那屋有动静,你去看下是不是那只大公鸡又去屋子里找吃食了。」
我心头一紧,应了婆母一声,三步并作两步的迈进了自己屋里,眼看到东西被翻的乱七八糟,我赶紧扒出了匣子,二叔交与我的二十五两银子不见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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