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梨儿,你说陆郎会不会像戏本子里的女驸马一样,是女扮男装的?」我遗憾地将嫁衣藏好,试图为陆辞云找一个合理的借口。
梨儿不答反问:「公主不伤心?」
我用力点头,郑重其事:「非常伤心。」
「可公主连眼泪都没掉一颗。」
「我又不是阿姐,哭没有用的。」
就像是上次为了陆辞云去和父皇哭,反而被父皇罚跪在大殿外。
盛夏日头毒辣,石板又硬又烫。
我就像一块切好的炙羊肉,只是少了小茴香和孜然。
中暑晕倒后,脸上还烫了个水泡。
害我一个月不敢见陆辞云。
2
「你可知,突厥王子看上的是三公主?」
陆辞云忽然开口,吓得我一阵哆嗦。
我脑子嗡嗡了一会儿,才怯怯地点头。
我和阿姐一母同胞,容貌有七分相似,突厥王子只见过阿姐一次,只要我咬死自己就是大齐的三公主,外人又怎会分得清?
父皇为陆辞云修了新宫殿,要纳他为男宠。
我既嫁不得他,母后便劝我和亲去。
免得日后相见,双方都尴尬。
母后难得为我考虑,我自当欣然往之。
只遗憾送嫁的队伍走得太急,我尚来不及将锦绣坊定的桌屏送过去。
八十两呢!
自我学会用绣技赚钱,头一回接这么大的单子。
也不知陆辞云劫了我以后,会不会回长安。
锦绣坊的掌柜允诺,这套若做得好,下次就给我一百二十两的单子。
「可你的婢女梨儿说,和亲,是你自己去求的!」陆辞云咬牙切齿。
他既存了反心,必然见不得大齐与突厥交好。
迁怒于我这颗即将连接胡汉的棋子,也很正常。
我不敢看他,他却直接蹲到了我面前,粗粝的手抬起了我的下巴,逼我直视他那双可怕的眼睛。
我无措地颤抖,期期艾艾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不知为何,我竟在他眼里看见了一种诡异的怨恨。
就像戏台上被践踏真心、始乱终弃的糟糠妻。
下一瞬,我意识到不对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,心里分明怕得要死,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,急切地问:「梨儿,你杀了梨儿?」
梨儿本来要跟着我去和亲的。
我没同意。
「好好的姑娘,离乡背井地去那里做什么?我给你留了几十张帕子,你出宫后自己拿去锦绣坊卖,至少有三十两。」
我比不得阿姐受父皇母后疼爱。
阿姐养的狗,衣服上都有金丝和宝石。
我却连一两银子的安家费,也给不了梨儿。
但我教过她绣花。
只要她肯静下心来好好琢磨,总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双手活命。
梨儿就是性子太急了。
犹记得父皇为宠妃下了母后的脸面,母后气得摔碟打盏,阿姐命人来找我,说一起去安慰母后,可我为了交货偷偷出了宫。
此事落入母后耳中,她怨我不孝,特意派了李内官来。
刚捂热乎的五十二两银子,被李内官搜走了。
她说:「长安城外聚集了不少灾民,五公主仁心,必然舍不得百姓饥无食、病无医。」
梨儿气不过想上去抢,却被李内官带来的太监按在地上扇耳光。
「那是您熬了三个月才攒下的银子啊!」梨儿捂着高肿的脸大哭。
我没有办法,只能抱着她:「下次、下次我藏好一点。」
梨儿骂我笨,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。
我将她抱得更紧。
以前,我身边有一个宫女姐姐,对我特别好。
因夏日少了我一碗解暑汤,替我去御膳房要而被掌掴。
我去求父皇、求母后、求阿姐,希望他们严惩奸奴。
他们却说,我被奴婢教坏了。
那个姐姐就在我面前,被活活打死。
鲜血铺在光洁的石板上,比盛夏残阳还要红。
从此,再没有人敢为我出头。
直到梨儿来到我身边。
钱没了可以再攒。
我只想梨儿好好地活着。
「求求你,不要杀她,你要杀就杀我吧,求求你……」
我哀求陆辞云。
3
陆辞云不耐烦地放开我,告诉我梨儿活得好好的。
我抽噎着,不太聪明的脑子试图分析他说的是真还是假。
他却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,替我擦眼泪。
这是我第一次送他的东西。
上面绣了一枝桃花和一名捣衣宫女。
是我们初见时的场景。
但他拿到时,态度委实不好。
我记得他讥讽地扯了扯嘴角,谪仙般的脸冷如冰霜:「公主是在提醒微臣,眼瞎心盲,一厢情愿造了个笑话?」
他走得太快。
我还来不及跟他解释,当日被罚捣衣台,其实是因为我绣了半年的万寿节贺礼,被母后丢给阿姐垫狗窝。
窝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针,扎得狗嗷嗷叫。
母后听了谗言,认定我有弑父之心。
若非老嬷嬷查出真相,还我清白,我必不能盛装出席万寿节。
那日我穿的衣裳戴的首饰,也是阿姐不要的。
母后说给了我,平白糟践了好东西,万寿节后便让李内官收回,送到尚宫局回炉重造。
我以为,帕子早被陆辞云丢了。
没想到他还挺节俭的。
陆辞云没有带我回长安,而是去了骊山行宫。
我更没办法见到锦绣坊的掌柜,赚那一百二十两银子了。
「你可要拿我去祭旗?」我小心翼翼问陆辞云。
话本子里写,将军带兵剿匪,匪徒为活命,抓了将军的掌上明珠,迫其退兵。
这几日,总听陆辞云的亲信说行宫外来了多少人,杀了多少又损失了多少。
想来也已到穷途末路。
他若劫的是阿姐,父皇母后必会投鼠忌器,陆辞云也当有一线生机。
可惜……
陆辞云这样聪慧的人,如今怎么忽然就犯傻了呢?
难道,他将脑子落在了父皇的龙床上?
「顾雨回,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?」
「想活呀……」我声如蚊讷,近乎自言自语,「想好好活。」
心腹急报,陆辞云又走了。
他每天都有很多事。
他身上担着所有追随者的身家性命,忙一点也是常理。
我日日在屋里刺绣,想着若有机会见到梨儿,也能多给她留一点家底。
可我还没等到梨儿,便被人带到了行宫外。
「皇帝和皇后就在那边的,五公主自己走过去吧。」部曲指着远处被秋叶遮挡了大半,还破了一个角的八角亭。
我疑惑地望着他,又往身后看了看。
陆辞云没有来。
他竟这样简单就放了我?
他就不怕父皇对他赶尽杀绝吗?
我踟蹰着不愿过去。
我曾真心将陆辞云视作未来的夫君。
纵使当年他对我的示好不屑一顾,我也不曾动摇。
梨儿屡次相劝,说恋爱脑不得好死。
但陆辞云那么好看、又满腹才华,我实在不愿放弃。
我既然生来就没有脑子,合该找个脑子顶顶好的人。
如此才能生一个聪慧的孩儿。
父母疼爱,姊妹和睦。
我会是个好娘亲。
绝不会骂她笨,更不会一生气就不给饭吃,天冷了我会记得给她加衣服和棉被。
可惜,这样的梦想,在陆辞云攀附上我父皇后,就破碎了。
如今他就要死了。
我有些舍不得。
「你去告诉我母后,就说三公主离魂到了五公主身上。我若死,三公主也会死。」
我能模仿阿姐。
只要能骗过母后,陆辞云便还有活命的机会。
可带我来的人一头雾水、满眼迷茫。
我顿时焦急起来。
陆辞云的脑子真的不见了。
他居然敢用比我还笨的人!
4
「我不去,我要见陆辞云!」
部曲皱眉犹豫了好一会儿,还是把我带回行宫。
当晚我就看见了陆辞云。
他受伤了。
鲜血浸透了衣衫,在他左边肋骨的位置,染出一朵鲜红的合欢花。
「听说,你闹着要见我?」陆辞云脸色很差,嘴唇也有些发白。
看来,他这段时日确实很辛苦。
分明是个文臣,却穿起了甲、提起了刀。
「我有办法救你。」
陆辞云嗤笑。
想来是不相信以我的脑子,能想出什么绝世妙招来。
我连忙找补:「此计或许粗陋,可你若能将它完善,未尝不是活命的办法。」
「前几日还担心被祭旗,如今就不怕小命不保了?」陆辞云声音懒懒地。
似认命的囚徒,再不做任何挣扎。
丝毫没有刀悬于顶的紧迫。
他大抵是真的疯了。
想死的人,谁也拦不住。
罢了!
谁知陆辞云不知想到了什么,忽然夸我智计无双,还说三日后便要施行此计,望我好好筹备。
父皇能给他三日吗?
还真给了!
陆辞云让我装晕,他不出现我不许醒。
我不知被人抬去了何处,不久便听见父皇和母后的声音。
还有一个陌生的老翁。
「道长,果然有移魂之术?」
「宁宁真的会与小五换魂吗?」母后颤抖着声音,「小五蠢笨,换魂后是否会影响宁宁的心智?」
她一向疼爱阿姐。
喊阿姐都是乳名,而我从来只配称行第。
老翁缓缓答:「三公主魂魄强健,若到了五公主体内,自然是强者生、弱者灭,只要等五公主的魂魄被蚕食殆尽,三公主便能永久地占据这具身体。若三公主想换回来,便需保证肉身不腐,一年内尚有后悔的余地,只不过五公主魂魄已灭,是断断活不过来的。」
他们在说什么?
我忽然听不懂了。
一定是我过于蠢笨的缘故。
可为何心里闷闷的,像放了一团不断发胀的面剂子,堵得我胸口疼,有些喘不上气。
我实在忍不住,将悄悄眼睛睁开一条缝。
母后突然低叫着说我醒了,毫不迟疑地掐我脖子,又急切地催促老道士,快快做法。
我挣扎着,求母后放手。
她却越来越用力。
「你本不该来这世上,如今本宫送你回去,也算有始有终。」
我再蠢,这时候也明白,母后是真的要杀我。
当年我被罚去捣衣台,梨儿红着眼跟我哭:「同样是帝后嫡出,您和三公主怎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?不知道的,还以为您是帝后的杀亲仇人呢!」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很小很小的时候,我就听宫人私下议论,说我可能不是皇后亲生的。
我壮着胆子去问母后,母后却直接将滚烫的茶盏砸在我头上。
「本宫宁可你是别的狐媚子所出!」
我顶着半张烫红的脸,又去问父皇。
父皇连看都不看我一眼,直接命人把我轰出去。
「若想死,便自己投井去。」
可我不想死。
我自小便只想好好活着。
5
母后骤然放开手,我剧烈咳嗽着,重新睁眼时才发现自己靠在陆辞云怀里。
浓浓的药味自他胸膛漫出,混着淡淡血腥。
素白的衣衫上,乍然开出一朵淡粉色的合欢花。
是我让他伤口又开裂了吗?
我焦急地想要挡在他身前。
他都要死了,却还要来救我,我也得救他。
可一转头,我却看见父皇和母后狼狈地跪在地上,黑衣甲士的横刀就架在他们脖子上。
「小五,母后不是故意的,是那妖道骗我!」母后满眼猩红,「陆辞云是为祸天下的乱臣贼子,是嗜血残忍的人屠,母后自知亏欠你良多,只想救你出狼窝!」
父皇也说,我若留在陆辞云身边,必当生不如死。
阿姐如今安全得很,若换魂成功,我便能逃离陆辞云的掌控,好好活下去。
可他们和老道士说的话,我都听见了呀……
我心里好难过。
陆辞云将我抱出去,身后父皇和母后让我救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。
秋风从我耳边扫过,带着簌簌落叶和淡淡的沙尘。
沙粒进了眼睛,我不断揉搓着,却被陆辞云捏住了手腕拿开。
「想哭就哭。」
我摇摇头,没有哭。
可见到梨儿后,我俩都忍不住抱头痛哭。
梨儿说,和亲队伍离开的第八日,起义军攻陷了长安,她和许多难民一起逃亡,半路遇见了陆辞云。
陆辞云本没有留意到她,只是马蹄太急,撞飞了她的行囊。
我留给梨儿的帕子飞了一块到陆辞云的马背上。
「公主,陆郎君心里是有您的。」
梨儿一边打着哭嗝,一边劝我像以前一样,对陆辞云示好。
如此,我们都能活下来。
「不过也不能完全依赖陆郎君,咱们还是得有自己的人手。」梨儿严肃地说,「为公主送嫁的八百亲卫在何处?奴婢去试探一二,或许可为公主所用。」
「都死了,尸体埋在了白马川。」
我细细将那日的情景说与梨儿听,梨儿顿时脸色煞白。
浑身都在颤抖。
不知想到了什么,她又崩溃地大哭起来,嘴里嚷着「没有活路了」之类的话。
等她哭完,才抽噎着跟我说,我被送去和亲,陆辞云纵然心里有怨,也不该迁怒那八百无辜。
他们不过是奉上命行事而已。
陆辞云如此嗜杀成性,如今他喜欢我还好,若哪一日厌弃了,我绝不会有好下场。
梨儿也很难活下去。
「陆郎君怎会突然性情大变!」梨儿不愿相信。
我也不知。
决定和亲之前,我曾见过陆辞云。
当时他与一众好友宴饮论诗,风华无双。
楼下唱弹琵琶的伶人被纨绔刁难,他善意解救,又慷慨解囊,是个慈悲又温柔的好人。
不过一个月的光景,他就变了个彻底。
梨儿的话始终萦绕在我心头,再次见到陆辞云,我瞧他似乎心情颇好,便小心地问,为何要杀那无辜的八百人。
陆辞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,我不由得想起那夜冲天的火光,和浓烈的血腥味。
他像地狱恶鬼般掀开我的车帘,摇曳的火把骤然探进车里,仿佛要连人带车将我烧死。
他看了我好久好久。
满是鲜血的手在窗框上留下可怖的掌印。
「他们该死!」
陆辞云咬牙,似在谈论不共戴天的死敌。
可他们并不相识啊。
难道真如母后和梨儿所言,陆辞云已嗜杀成魔?
6
陆家部曲私下纷纷赞叹二郎君神机妙算,早料到帝后会逃至骊山行宫,于是守株待兔。
如今,天下狼烟四起、诸侯林立。
陆辞云将携帝后回长安,跪叩天下。
因此,广邀天下豪杰,共同观礼。
梨儿跟我分析,这场盛会并不是单纯让父皇母后向天下人道歉,更要紧的,是确定下一位天下至尊。
陆辞云若胜,我们自然一时性命无虞。
若败,我作为前朝公主,结局难料。
我站在骊山行宫外,望着陆辞云远去的背影,忽然有些懊悔。
忘了问他,伤口好了没。
他这一去,直到秋夜凋尽、白雪积满池也没有回来。
行宫的气氛越来越紧张,陆辞云留下的人也开始担忧长安的情况。
而我,绣坏了十三张帕子。
除夕已过,转眼就是上元。
我睡不着,披衣走到廊下,遥遥望着圆圆的月亮。
小时候我总是羡慕阿姐能跟着母后白龙鱼服,如寻常人家的母女一般,赏灯游船。
有一年我求阿姐带我一起,阿姐同意了。
我扮作宫女跟在她身后,尚未出宫门便被母后察觉。
竹胎帷帽被李内官踩碎,我披头散发地跌在地上,阿姐捂嘴笑,母后骂我是小疯子。
此后数年,我都不曾妄想过长安的上元节。
直到遇见陆辞云。
话本子里说,痴情儿女会在上元节定情。
我希望陆辞云能喜欢我,便打听了他的消息,戴上帷帽,特意去画舫堵他。
我捏着声音,谎称自己是来探亲的,人生地不熟,又与表姊妹走散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陆辞云果然上当,让我进了他的画舫,又命小厮去我「亲戚」家报信,自己则站在船头吹冷风。
我不断地与他搭话,他每每回应,细心又周到,从无不耐烦。
只叹那小厮腿脚太快,我冷不防暴露,连忙扯谎跑了。
他在后面似乎说了句什么。
我一心逃跑,根本没听清。
也不知今日的长安,是否灯火通明。
陆辞云,可还活着?
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,我仔细听了听,惊喜地开了院门。
可重重火光之下,没有陆辞云的身影。
「高床软枕金丝雀,呼奴唤婢掌中娇。」阿姐提着横刀,劲装染血,「小五,你过得可真好!」
行宫人不多,大半中了迷药,如死狗般雷打不醒。
剩下的,拼死抵抗,不过白白送了性命。
父皇和母后死了。
陆辞云将他们捆在高台上,各方诸侯一人一箭。
每一箭,代表一项罪名。
每一箭,都有无数百姓额手称庆。
父皇和母后被生生折磨了一个日夜,才咽气。
「逆贼如此喜欢你,你若以死相逼,父皇和母后岂会了无生机!」
阿姐满眼赤红,锋利的刀划破了我脸,温热的血蜿蜒着爬过脖颈,钻进衣襟。
「顾雨回,你该死!」
我错了吗?
若是再早一点,我必然会向陆辞云求情。
父皇母后虽待我不如阿姐亲厚,毕竟是我生身父母。
他们没有叫我饿死、病死,我便该心存感恩。
可不知为何,当得知他们要去长安向天下人谢罪时,求情的话却堵在喉咙,直到他们离开,也不曾说出口。
或许,正因我如此不孝,他们才不喜欢我吧。
7
阿姐嘴里说着要我死,到底没有下手。
我有些担心梨儿,原想问问阿姐,却又怕因此让阿姐迁怒,反而害了梨儿的性命。
我被捆在红漆柱下,浑身发烫,昏昏欲睡。
恍惚间山崩地裂,火雨落满山。
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醒来后却什么也不记得了。
只记得陆辞云泛红的眼。
「言言,对不起。」
我也是有乳名的。
据说是因我三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,皇祖父才给我取了个乳名。
可我得到它还不足一个旬,皇祖父便驾鹤而去。
唯一会唤我「言言」的人,没有了。
直到十五岁及笄,宫里的老嬷嬷才来找我。
她说,我可以把这个名字告诉未来的夫君。
皇祖父会保佑我。
后来我在上元告诉了陆辞云。
我看着铜镜里那条长长的疤,悲哀地想,那果然是一个梦。
大齐已亡。
我既无智慧又无地位,如今连容貌也欠缺。
「言言」二字,再不能告诉别人了。
皇宫曾被起义军洗劫,我住回了从前的宫室,也好运地分到了新的陈设。
比如这张床,夜里翻身时再不会嘎吱嘎吱响了。
还有那博山炉,原是阿姐宫里才会有的摆设,燃上香,满室馥郁。
太医每日都来为我上药、诊脉,空闲的时候我总想绣点什么。
但我拿勺子都会打颤,只怕一时还拿不了针。
而且我上下眼皮总是打架。
梨儿说,博山炉里燃了安神香,多睡睡,伤口恢复得快。
她的眼睛总是红红的,眉心似有化不开的愁,却偏要对着我笑。
不好看。
宫里的桃花开了,我日日喝着药,身体也恢复了一些。
一日春光正好,我戴上帷帽,邀梨儿一起去折桃枝。
偶尔会听见宫人们议论「新帝」又杀了前朝哪个重臣,或是抄了哪个士族高门的家。
宫人们看见我,似不知该如何称呼,犹豫了半晌也只是沉默行礼。
梨儿为我折了许多桃花,正要回去却被人拦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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