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唤作婉婉的女人虚弱的靠在萧景辰肩头。

　　她双手接过蛇胆，终于露出了笑容。

　　「景辰，辛苦你了。」

　　萧景辰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：

　　「婉婉，为了你，让我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。」

　　我被活活剖开肚子，全身赤裸躺在地上，他却看都未看。

　　身上的痛，不及心里十万分之一的痛。

　　原来萧景辰，活活取我蛇胆，竟是为了她？

　　回想起我第一次告诉他，我是蛇人时，萧景辰眼里的兴奋。

　　那时我还以为他与旁人不一样，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宿。

　　原来……

　　呵呵。

　　气火攻心下，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。

　　正好溅了些在那女人的鞋上。

　　萧景辰心疼的护着女人后退几步，旋即捂着鼻子吩咐下人：

　　「快些处理完，赶紧扔了！」

　　我被草席包裹起来时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：

　　「求你……别告诉我家人。」

　　我不敢想象阿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，会有多少无辜的人被萧景辰牵连。

　　可他却以为我怕他对我的其它族人动手。

　　嗤笑一声，他蹲下来，用手掌拍打着我的脸。

　　「你放心，如果蛇胆对婉婉的病有用，我很快就会送你的家人和你一起团聚的。」

　　我别过头不再说话。

　　临死前还看着家的方向。

　　阿姐，对不起。

　　念念以后不能陪你了。

　　4.

　　我死后。

　　一缕残魂盘旋在世间。

　　我看着萧景辰将我的蛇胆炖成药汤，一口一口的哄劝着贺婉喝下。

　　我看着他日日陪着贺婉散步，偶有人提到我，他都会回一句：「晦气！」

　　我的尸体在乱葬岗里发烂发臭，五脏六腑被野狗分食殆尽，像极了路边没人要死掉的丧家犬。

　　无数次，我想冲破凡间的结界，去蛇族看一眼阿姐。

　　她闭关了三年，这会出来了吗？

　　她知道我已经死了吗？

　　我没有完成承诺，她会伤心吗？

　　可被废掉修为的残魂无论如何努力也突破不了蛇族的结界。

　　撞到最后我累了。

　　颓然的坐在自己的尸体旁。

　　临走前没有机会见阿姐一面。死后想以一缕残魂去瞧瞧阿姐也成了奢望。

　　也许这就是老天对我任性的惩罚吧……

　　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就在我以为此生见阿姐无望时，我却听到了哐当一个声音。

　　原来是萧景辰将我贴身佩戴的龙珠摔碎了。

　　灵魂一阵战栗。

　　我带着一半兴奋一半恐惧。

　　我的阿姐，终于要来了吗？

　　5.

　　龙珠是阿姐送我的。

　　阿姐说，她出生时嘴里就衔着这龙珠。

　　也是因为这龙珠，族人都说她是怪物。

　　她嗜血、爱杀戮，偶尔一次去了凡间，就险些屠了一座城。

　　虽然她自己解释说，是这城主囚禁了不少幼童，她看不下去才出手的。

　　可族人却说她是怪物。

　　一个修为不到百年的蛇，怎么会有那么庞大的灵力，挥手间就能屠了一座城呢？

　　他们用龙珠封印了阿姐一半的灵力后，将她驱逐出了族群。

　　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她的。

　　阿姐经过的时候，我正在和鲛人打架。

　　彼时我还是一条小青蛇，没有修为，也没有亲人。

　　我被揍得鼻青脸肿，总算护住了怀里的兔子。

　　她托着腮帮子在池边看热闹，我却误以为她也在饿肚子。

　　见她可怜，我忍着饥饿，将兔子递给她。

　　「喏，给你吃。」

　　她有些惊讶，愣了半天才问我：

　　「你不饿？」

　　我挥挥手。

　　「我再去抓。」

　　也许是生了逗弄我的心思，阿姐跟着我回了家。

　　在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里，阿姐负责躺在门口晒太阳，我负责出门抓东西吃。

　　好几次，我带着一身伤回来，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吃，却要骗阿姐说：

　　「我今天吃了好多好多肉啦，这些给你吃。」

　　「我去门外摘些果子换换口味。」

　　阿姐来者不拒，我还曾经为自己骗过阿姐沾沾自喜。

　　直到阿姐出手将一群找我算账的鲛人通通拧掉脖子后。

　　我才知道，原来阿姐一直在骗我！

　　6.

　　我生了好久的气。

　　不管阿姐怎么哄都哄不好。

　　我气她骗我，她却以为我和族人一样，是害怕她才疏远她。

　　有天夜里，她头一次带着伤心的表情问我：

　　「念念，你是不是也怕我，觉得我是怪物！」

　　我咬着嘴唇，这些天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。

　　我哭着问她：

　　「你为什么骗我！」

　　「你知不知道，每天出去时，我都怕你吃不好，怕你被人欺负。」

　　「你不是怪物！你是我阿姐，是我唯一的亲人！可是家人怎么会欺骗家人？！」

　　阿姐愣了愣，旋即将我抱在怀里。

　　她注视着我的眼睛，一字一顿的告诉我：

　　「念念，你也是我的家人。」

　　又过了几百年。

　　阿姐最后一次入关修炼前，不知道是不是有预感，她将龙珠塞到我枕头下。

　　告诉我。

　　遇到危险了，就将这珠子摔碎。

　　她就会过来救我。

　　「念念，有我在，谁都不能伤害你。」

　　可当时我只当是她婆婆妈妈。

　　我扑到她怀里撒娇：

　　「好啦！放心吧，我会保护好自己的。」

　　萧景辰也会保护我的。

　　当然，后面那句我没有说出来。

　　阿姐一向厌恶凡人。

　　我本想等她出关后再告诉她，可惜没机会了。

　　7.

　　那龙珠封印的灵力太过强大，我的魂魄仅仅触摸了一下，就能轻而易举的突破封印，进到蛇族。

　　难怪阿姐平时只用一成功力，就能将前来骚扰我们的鲛人打的哇哇叫。

　　想到这里，我不自觉地露出笑容，麻木的心久违的雀跃起来。

　　紧赶慢赶来到我们的小屋，却发现阿姐已经走了。

　　地上全是鲛人的尸体。

　　阿姐定是逼问他们了。

　　心里一阵不安。

　　完了！

　　不好！

　　阿姐该不会是去找族长了吧！

　　果然。

　　我赶到的时候，阿姐正和族长交涉。

　　一条硕大的蛇尾缠住族长的脖子，阿姐赤红着双眼质问他：

　　「谁让你废掉她修为的？」

　　昔日威严的族长此刻落了一地的鳞片。

　　他挣扎着开口：

　　「这……这是族规……」

　　「去往凡间……间的蛇族，须废掉……掉修为，咳咳咳……」

　　「否则……会……会为族人惹来祸……祸端……」

　　阿姐轻笑一声。

　　黑色的指甲划过他的脸。

　　力道加重，我看到族长的脸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的血痕。

　　阿姐的声音犹如鬼魅：

　　「你明明知道她修行不够，你还让她去凡间历险。」

　　「废了她的修为，你就不怕她被歹人所伤？」

　　……

　　我在一旁急得抹眼泪。

　　「阿姐，族长没有错。都是我的错。」

　　「是我太任性了。」

　　「求你放过族长吧。」

　　不知道是不是我和阿姐心意相通。

　　她猛地怔了一瞬，像是想到了什么。

　　犹豫半晌，她终究还是蛇尾一松，将半死不活的族长甩了出去。

　　回过头，她疲惫的坐在族长的椅子上，对屋里吓得发抖的众蛇勾勾手指：

　　「今天我就要打破你们的族规，你们谁不同意，一起上吧。」

　　在场族人无一不惊恐的看着阿姐，却没人敢上前。

　　阿姐的修行本已到达至臻阶段，如今又有了那被压制了一半的灵力。

　　恐怕整个妖界都无人能与她抗衡了。

　　别说废掉她的修为了。

　　恐怕连近她的身都难。

　　一阵窒息的沉默过后，阿姐起身径自打开了结界，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。

　　8.

　　我永远都忘不了阿姐发现我时，她的样子。

　　昔日那张总是冲我笑的脸，瞬间变成了灰色。

　　她扶住墙，才堪堪让自己没有摔倒。

　　死人的臭气四溢，她却像没有知觉，在死人堆里发疯般将我抱在怀里。

　　我的肚子被剖开，五脏六腑被吃的干净，身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瘀紫，就连那张脸，勉强辨认才能看出面容。

　　有一只不识相的野狗想从阿姐怀里抢我，被阿姐一翻手腕扼住了喉咙。

　　只一会就被撕成了碎片。

　　阿姐的面容因为痛苦而扭曲，她脱下衣服披在我身上。

　　俯下身子，将脸贴在我已经看不清面容的面颊上，好半天，我才听到她喃喃道：

　　「念念，我带你回家。」

　　偶尔有过路的人对她指指点点，她都视而不见，只是紧紧的抱着我。

　　直到一个多嘴的大汉说了句：

　　「咦？这女人不是萧家死了的夫人吗？」

　　她麻木的脸上才起了涟漪。

　　一个箭步上前，她单手将那大汉逼到墙角。

　　眼里杀意更甚。

　　「你说什么？」

　　9. 

　　那大汉惊了一下后，开口骂道：

　　「哪儿来的疯子？」

　　可随着阿姐力道加重，他的脸逐渐成了猪肝色，肩膀处有骨头碎裂的声音。

　　转瞬的功夫，他就被吓得尿了裤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