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念薇觉得他问题有点怪，看了下方二妹，才说，“她说是带我去乡下看重病的爷爷。”

　　黑煤球也觉得秦念薇说法的方式很怪，但脑子不够用，想不明白。

　　阿城却意味深长的笑了，好像听懂了秦念薇话里的暗语。

　　秦念薇看着眼前稍显青涩的少年人，总觉得有种无端的熟悉感。

　　这个叫阿城的男孩眉目清隽，看得出如果营养跟得上，再把肤色养白一些，以后会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。

　　但让秦念薇感到熟悉的，是他说话时偶尔含笑的一点尾音。

　　很像卫锦城。

　　阿城、沪市大学、为了家人被迫南下打工……

　　她心里突地一跳，再看向阿城的时候，目光便有些灼灼。

　　“我叫秦念薇，你们叫什么？”

　　黑煤球抓着脑袋，笑得很憨，“我叫苏志军，他叫卫锦城。”

　　秦念薇心脏倏然收紧，紧盯着阿城。

　　她声音很轻的问，“哪个锦城？”

　　“日照锦城头，朝光散花楼。”阿城察觉到她反应不太对，眉心叠出一点褶皱。

　　秦念薇只觉周遭所有声音瞬间被风席卷而去，眼前恍惚又回到了从前的一片黑暗。

　　那时她从医院的台阶上跌下去，撞进一个男人怀里。

　　他带她去上药，又陪她坐公交送她回家。

　　鼓起勇气询问男人的名字，那人声音含笑。

　　——“我叫卫锦城，‘日照锦城头，朝光散花楼’的那个锦城。”

　　看着眼前瘦巴巴的少年，秦念薇心跳声如同擂鼓，甚至感觉因为心跳太过剧烈，胸腔微微作痛。

　　方二妹的怒斥声让她骤然回神。

　　“小姑娘缠着男孩说话像什么样子！你有没有点规矩！”

　　今天这趟生意实在是让方二妹提心吊胆，她生怕秦念薇忽然就又抽风，说出自己是被拐卖了，或者是给个沪市的地址让这俩后生去她家找人。

　　秦念薇不咸不淡的看了眼方二妹，她现在心情好，不和这个马上要被抓去坐牢的人一般计较。

　　桌上还有些水果，秦念薇干脆一股脑的都放到了卫锦城面前的桌板上。

　　“水果我吃不完了，都给你们吧！”

　　方二妹眼眉直跳，“你不吃我还可以吃呢！”

　　秦念薇横眉冷眼，“我就不想给你吃！又没花你钱！”

　　方二妹差点喊一句，怎么不是我的钱！

　　然而她不能喊，她作为一个想要安安稳稳把秦念薇带下火车卖掉的人贩子，她必须忍。

　　车厢里的两个同伙分别去了厕所，方二妹也有点上厕所，但不能只留下两个人，只好憋着。

　　可时间过去十几分钟了，那俩人还没回来，方二妹在心里骂娘。

　　卫锦城推开苏志军，到过道里站着，正好站在方二妹旁边。

　　苏志军满脸迷惑，“你站着干什么？”

　　“腿麻了，活动一下。”卫锦城表情冷淡。

　　方二妹透过车厢门看到两个同伙已经回来了，各自低着头站在两头车厢交界处抽烟，赶紧推开卫锦城就往厕所去。

　　还不忘警告秦念薇，“你老实点，别乱跑！”

　　秦念薇当然不会乱跑，她还等着看这群人贩子被抓呢。
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卫锦城就在这，她还往能哪儿跑？

　　卫锦城的目光追着方二妹，他们这节车厢厕所有人，方二妹只好继续往前走。

　　等到方二妹走得看不见人了，卫锦城才对秦念薇问，“坐这么久了，你要不要起来溜达溜达？”

　　顿了顿，他又别有深意的提醒，“你姑姑走远了，看不到你。”

　　秦念薇心跳失速了一瞬，卫锦城居然看出来她是被人贩子拐卖的了！

　　她握紧了裙摆，浅浅笑着，“我还好，坐着等她就行。”

　　这反应让卫锦城黑黝黝的眼底出现一抹茫然，好像是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。

　　秦念薇暗自好笑，又有些难过。

　　如果她上辈子再聪明一点，不要没头没脑的大闹，不要喝方二妹给的水，也像是这次一样等到卫锦城上车，是不是卫锦城也会看出不对。

　　是不是，她就可以得救了，不会三十年都没能见过卫锦城长什么样子。

　　方二妹去了很久都没回来，有乘务员推着餐车过来卖零食水果，秦念薇有点懊恼方二妹这个钱包竟然没在。

　　不然她就可以给卫锦城再买点吃的了，他和苏志军只带了杂粮饼，看上去吃一口就能噎死人。

　　过道里实在太过拥挤，乘务员一不小心推翻了车子，凉茶全都泼在一个乘客头上。

　　刚好就是那个几次拍桌的人贩子。

　　“同志，真是对不起，我们休息室有洗发水，您去那边洗一下头发再回来吧。”

　　拍桌的人贩子一脸恼怒，但一脑袋凉茶肯定是不行的，死活不去洗头才不正常，只好跟着走了。

　　秦念薇抬头向车厢中间看过去，现在，车厢里坐着的就只剩下一个人贩子了。

　　那个身边有个女孩子在昏睡的家伙。

　　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，挺直了后背坐着，目光不停的四下打量，还扭头看向再车厢交界处抽烟的同伙。

　　卫锦城顺着秦念薇的视线看过去，嘴唇抿了抿，意识到了什么。

　　那人贩子盯着抽烟同伙的背影看了会，突然脸色大变，恰好这时列车停靠站，他伸手去从行李架上拿来一个不大的行李包，抱在了怀里。

　　秦念薇心头一紧，这是要提前下车？

　　火车晃晃荡荡的停下，人贩子抱起还在昏迷的女孩，往车门那边挤过去。

　　秦念薇不敢再等，起身拦住人贩子，生怕女孩真被带走。

　　“站住！”

　　人贩子表情憨厚，“大妹子，俺着急下车呢，辛苦您让一让。”

　　秦念薇寸步不让，“你不能下去。”

　　周围乘客面面相觑，这个骄纵的城里小姑娘想干什么？

　　人贩子面上闪过怒意，竟是突然给秦念薇跪了下去。

　　“大妹子，求你让俺下车吧，俺闺女生了重病，等着到这边医院看病呢！”

　　其他乘客不明真相，一听是生病要去医院，再看人贩子抱着的女孩确实昏迷不醒的，纷纷开始谴责秦念薇。

　　“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啊，快让开，不要耽误人家看病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