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
我被这离谱的事情震惊得忘记了动作,而王麻子已经快速走到了我面前。
他身上潮湿的汗味和常年酗酒的闷臭混在一起,熏的我几乎想吐。
妈妈脸色十分难看,迅速挡在我面前。
「走开!」
「李美芬,你是不是疯了!」
小姨却还一脸无所谓,语气悠哉:「姐,别这么生气啊。」
「人家麻子只是年纪大了点。」
「年纪大的才体贴人啊。而且人家也没结过婚呢,和语语正好相配!」
「你也别嫌弃,语语这身板细条条的,干活不如那些婶子呢,人家麻子也没嫌弃呀。」
「咱们几十年邻居了,知根知底的,多好啊?」
妈妈气得脸色泛红,道:「他为什么没结婚?因为喝醉酒把说亲的姑娘糟蹋了!」
「逼得人家跳河了!」
「那么多年在村子里偷鸡摸狗,小时候妈还让我们离他远点,你现在要语语嫁给她?」
「李美芬,你现在就给我把他赶走!」
小姨却依旧没有动作:「哎呀,那都是过去的事了,邻里乡亲的,你别揪着不放啊。」
「我瞧着真是个好男人,语语错过就可惜了。」
我只觉得一股火气窜上头顶,再也顾不上别的,冷笑道:「既然这么好,怎么不让你女儿嫁?」
她被我的话一噎,脸色有些难看,随即双手环胸,一脸无赖:「反正我已经跟村里都说过了,大家现在都知道这门亲,你们也赖不掉了。」
我恍然大悟,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些人看着我,是在看王麻子的新媳妇儿。
浑身涌起剧烈的恶心,我再也忍不住,猛地冲出门在院子里吐了出来。
身后小姨兴奋的声音在说:「王麻子,愣着干嘛?你媳妇儿都不舒服了,快去看看啊!」
妈妈焦急道:「不行!王麻子,你给我让开!」
有缠斗的动静,可是妈妈这样温柔瘦弱的人,怎么敌得过常年干活的小姨?
外婆也很着急,她的声音沙哑而苍老,不停地说:「回来!回来!」
可王麻子还是走了出来,他伸出干瘦的手臂,试图拉我。
我往后退,厉声警告他:「别过来!」
可他一步不停,诡异的笑容在脸上扩大。
「妮子,我们说好了,你跟我过日子,我疼你。」
门外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,随着他这句话,发出难听的起哄声。
我看着那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,只觉得愤怒快要盖过头顶,随手抄起旁边的砖头砸了过去。
砖头正好打在他大腿上,他痛得大叫两声,脸上的笑瞬间消失,化作阴狠。
他挽起袖子,目光四处搜寻着趁手的武器,嘴里还骂着下流恶毒的脏话。
我此刻什么也不想顾忌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不是他死就是我亡!
于是我飞快跑进厨房,拿起菜刀冲了出去,准备和他决一死战。
王麻子也找到了一根很粗的棒子,大概是用来碾米的。
我的精神高度紧绷,大战一触即发。
「你们这是干什么?都放下!」
3
突然有人一脸焦急地冲了出来。
是村支书。
她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文件。
我妈是市里重点高中的老师,一直致力于和贫困山区的学校建立教育沟通,输送优秀的师资力量。
村里很重视这件事,应该是来找我妈商量的。
此刻她挡在我身前,看着面前的王麻子一脸无奈:「你又发什么疯啊?」
妈妈也终于挣脱了桎梏,她飞奔过来,仔仔细细检查了我一遍,发现没有问题,这才放心。
她声音还有些抖,但是冷静有条理地跟村支书讲清楚了刚才发生的事。
村支书听得眉头紧皱,怒斥道:「荒唐!」
「王麻子,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不懂事?」
「人家姑娘做你孙女都有余了,你还不害臊!」
「还有李美芬,给我出来!」
村支书的威严显然比姐姐或者母亲大得多,她不情不愿地出来了。
「你太拎不清了!」
「之前我就警告过你,不要在群众里散布谣言,你倒好,直接当起媒婆了。」
「还是这种不伦不类的,你思想真的有问题!」
「赶紧,自己去把事情澄清了!」
而小姨只是站在原地,看天看地,就是不应她的话,摆明了要装傻。
村支书深深吸了口气,朝着另一边说:「美芬男人,你过来。」
4
小姨夫被点名,收起了刚才看热闹的劲,这才不情不愿地过来。
他身边还有一个尖嘴猴腮的黄毛男生和壮实的女生,正是他和小姨的儿女。
他们一直坐在这里,就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,冷漠至极。
「干部,这不关我的事啊。」
他赖赖唧唧地说道。
村支书表情严肃:「你媳妇做的事情,你们夫妻当然要一起承担。」
「我告诉你,她这个行为,小了说是造谣,往大了说,那就是人口买卖!」
「到时候可是要留案底的,你家这个两个娃娃以后都考不了公了!」
听到这,他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,眉毛夸张地扬起:「什么?那不行!我儿子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!」
「去!把事办了!」
他猛地推了一把小姨,用了很大力气,小姨狼狈地朝前扑了几步,这才站稳。
她没有丝毫不满,反而有些卑微地靠过去,小心翼翼道:「都说了,不好改的……」
男人脸色一冷,毫不犹豫扬起手给了她一巴掌,声音清脆而响亮。
「老子说了让你去!」
小姨的脸很黑,却依旧看得出来血红的巴掌印,她脸歪到一边,头发掩盖住了表情。
村支书有些惊讶,可是嘴张了半晌,还是什么也没说,只是叹了口气。
我看着她狼狈的样子,只觉得解气。
她一直是这么过来的,小姨夫很奇怪,他对外面那些狐朋狗友总是和和气气,有求必应。
可是回到家,面对小姨就像是仆人一般,理所当然地命令她做这做那,很少有好脸色。
我只是过年才会回来几天,都每次能看见小姨夫对她非打即骂。
有人好心劝诫她,她反而破口大骂,觉得人家破坏她的家庭。
以前虽然我不喜欢她,可心底还是会觉得她有些可怜。
现在,我只觉得活该。
村支书要和妈妈谈正事,可王麻子还不肯走。
他不敢迎硬来,但是嘴上嘟嘟囔囔的,一直在说让我跟他回家之类的话。
村支书冷了脸色,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什么,他这才脸色难看地朝外走。
到了门口,他回头看我,眼里满是不甘心,像是阴沟里的毒蛇。
让我心底不由发冷。
5
村支书走后,妈妈这才握着我的手,她叹了口气:「是我把你保护的太好,让你遇到坏人居然想用刀去对拼。」
「我知道你害怕,没关系。以后遇到困境,一定要冷静思考好吗?」
妈妈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,手上温热的温度渐渐抚平了今天的委屈。
我点点头表示知道。
外婆端着一盘核桃走了过来,笑眯眯递到我面前。
「吃,语语。」
「这是山核桃,今年结了好多,我都存起来了,你带时候拿回家吃。」
暖黄的灯光下,外婆的笑容那样慈祥,花白的头发昭示着她已不再年轻。
她总是这样好,这样温柔。
妈妈承袭了她的温柔,但是妈妈的温柔带有风骨,在正经事上她一直都很严肃,在底线之上从不退让。
可外婆的温柔就像是山泉,从来没有尽头,她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对别人好,只要她有的,总是毫不吝啬地给予。
这样好的外婆,我只想她能开心快乐。
6
上次的事没成功,小姨一家又恢复了原本的面目,再也没有来外婆家看过,偶尔路过,还会听见她极其恶毒的唾骂。
我没有理会,只是在家里陪着外婆看电视,或者看着她绣鞋垫。
这是她每年都坚持做的,据说是村里的习俗,穿上老人做的鞋垫,一辈子都会走的顺风顺水。
然而恶心人的不只是她,有几次我在院里晒太阳,偶然往门外看,王麻子就站在门口,像个厉鬼一般死死盯着我。
还有一次,我刚洗完澡,为图方便就只穿着浴衣跑回房间,却正好撞见小姨的儿子,他那瘦得像骷髅一样脸上含着意味不明的笑,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呆滞的眼睛轻佻地上下打量着我,龌龊至极。
爸爸没能来,买了一堆给外婆的过年礼,满满当当霸占了小半个院子。
收拾好后,我和妈妈准备去镇上买些新鲜猪肉回来,放在冰柜里,外婆想吃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。
我选了一条收腰的红裙子,翩跹轻盈,然而妈妈见了之有些犹豫,说:「小语,还是去换一条吧。」
我有些不解,问:「为什么?」
妈妈张了张嘴,却没有说什么,她眼神有些躲闪,是我从未见过的,像是难以启齿。
我想了想,回忆起最开始广场上那些人的眼神,再到小姨儿子的打量,明白了。
深山里的乡村贫瘠的不只是经济,还有思想。
不说暴露,就算颜色鲜艳一点就会被到处谈论。
就算我不在乎,却也要考虑外婆听到他们议论我的感受。
这是不对的,却也是改不了的。
我感到深深的无力,还是努力挤出了一抹笑,回去换了素色的长袖长裤。
7
然而等我和妈妈回到家时,院子里的快递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,赶紧冲进房间问外婆快递呢?
外婆露出类似于小孩犯错时那种讨好的笑,道:「我都用不到嘛,就给美芬家了。」
那些都是爸爸精挑细选专门给老年人用的东西,他用了很多精力,我心里有些堵,可是看着外婆无措的眼神,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我很清楚,以前送给她的东西,大多也都给了小姨。
我没办法去指责她的大方和无私,因为我也是其中的受惠者。
可是我还是觉得,她的温柔应该得到同样的回馈,而不是恬不知耻的索取。
我没有犹豫,转身就往小姨家走去。
路过广场时,我见到了一个小姑娘。
早上的时候她就坐在这里,我以为是谁家带出来遛弯的小孩,可她现在还在这,天已经快黑了,她身边一个家长也没有。
我有些担心,走过去,看见她面前用石头划出了几个小人。
我问:「小朋友,你在这里干什么啊?」
小妹妹扬起脑袋,她的辫子歪歪的,好几缕头发跑了出来,衬得脑袋毛茸茸的。
「我在等爸爸妈妈,爷爷说过年爸爸妈妈就回家了,可是我没有看到。」
她的眼睛哀伤地往下垂:「姐姐,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?」
我有些心酸,摸摸她的脑袋道:「他们一定会回来的,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,我们明天再来等好吗?」
她乖巧地点点头,她家的方向和小姨家一样,我干脆带着她走过去。
昏暗的天色中,眼前的景象逐渐看不清,快到小姨家时,我听见有人在门口低声说话,声音娇俏含羞。
「我表姐啊?嘁,不化妆跟鬼一样。」
是小姨的女儿,她是在说我?
「你干嘛这么关注她?花心大萝卜!」
她有些不满地抗议,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,很快又被哄好,娇笑几声。
「屁股倒是挺翘的,不知道是不是在城里被人摸大的。」
「我跟你说,她内衣还是带蕾丝的,好恶心!一看就是那种天天勾引人的骚货!」
我听着她的话,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住,感到一阵巨大的愤怒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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